這是一間不大的院子,五十平見方,出了對著接口的院牆是用泥巴混著碎磚糊成地,兩側的院牆皆是用稻草紮成,雖是稻草紮成,然而扎草牆的師傅匠心獨運,把草牆的中央用兩根長而粗的草繩打了個十字,既穩固了牆身,又緊密了草牆的縫隙,當真是既嚴實又美觀,這極北之地的困苦百姓就是靠著這個對付完一個又一個嚴冬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小宅院還分了兩進,前一進靠街門的,緊對著正屋,而正屋一側的一間狹小廂房的房門卻是掉轉了個頭,背著街道,此時這間狹小廂房之中,薛氏兄妹正在安歇休息。
時下夜已深沉,白日的酷暑漸消,更兼傍晚的時候,又起了陣微雨,倒是降下不少清涼。此刻,這間小土屋內,燈火已熄,散散淡淡的星光,在這深沉的夜裡,分外醒目。因著這間廂房極小,十平不到,東北人間的床榻——土炕,便從東到西占滿了,儘管如此,這方土炕也不過兩米來長、寬,薛向墊高了枕頭,稍稍甭起腳背,便能頂在一側的壁上。
此間房內,除了這一方土炕,就剩了一桌一椅,連個衣櫃也無,若是細細嗅鼻,還能聞見濃重的土腥氣和捂久了濕稻子的腌臢氣,其實這間房在數個小時前,還是裝雜貨和糧食的地方,因為薛家兄妹的到了,才臨時闢作臥室。
說起來,薛向這蕭山縣副縣長的官兒不算大,可在這蕭山縣內,按共和國的權力架構排序,也是這蕭山縣一雙巴掌之內的大人物,怎麼會住到這小小的倉儲室來?其中自有一番隱情。
原來,今天在蕭山縣縣界處。鬧了一出極不愉快的農民叩首的小插曲後,回到蕭山縣委大院,陳處長和孫部長念了對薛向的任命書。走完組織形式後,便出言拒絕了衛齊名和俞定中等人的接風宴。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弄得場面頗為尷尬。
按理說,這二位走了,薛向這新到任的副縣長還在呀,這接風宴可以照吃不誤,可衛齊名忽然老臉一黑,丟下句「自己累了。讓眾人自用」,自顧自去了。而衛齊名這蕭山縣一把手擺了臉子,雖不知道是為什麼擺的,對誰擺的。可這冷臉到底做出來了,誰要是還沒臉沒皮,無動於衷巴著吃這頓飯,那就是腦子裡缺根弦兒。
於是乎,眾人便撤了個乾淨。只有俞定中笑眯眯地過來,就方才勸退一幫橋口村村民之事,勸了薛向幾句,又說單獨相請,薛向本來要應下。就在這時,縣委辦公室副主任王根生跑了過來,匯報說「薛縣長的住宿怕是一時半會兒,沒法子安置」。
當時薛向就納悶兒了,這地方政府他雖沒待過,可也知道這會兒雖沒什麼常委大院,可筒子樓總是有的吧,怎麼連堂堂縣委常委的住宿都無法安置,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哪知道王根生一說,他心中的火氣和疑慮全消了,原來是他薛向的前任年紀還未到線,就被調整了,可調整又沒調到別處,被弄去了人大,還在蕭山縣工作,可這位爺心氣兒不順,死活不搬家,說搬家可以,讓新上任的薛縣長親自來請。
薛老三腦子又沒讓驢踢過,為了這點破事兒,去和一個老幹部頂牛,再說這樣式兒的老幹部,他可是知道,辦事的本事兒或許沒有,壞事兒的能力絕對一流,他可不願枉作小人,更何況,他這初來乍到的,若弄出這麼一出,別人怎麼看他,一準兒都把「不尊重老幹部」、「跋扈」的帽子扣給他。
當時,俞定中就問「樓層里還有沒有別的房間」,卻被薛向婉拒了,這會兒他哪好意思還住到常委樓里去,沒得讓人堵心,便說不給縣委添麻煩了,他自個兒找房子,其實,他心裡倒也不是如何喜歡和一群官老爺,官太太擠在一處,即使他本身也成了官老爺一堆兒的,可骨子裡還是平民,既然是平民,那接地氣兒,就是一等一的重要了。
這一找便找到了薛向現下睡的這間房屋,說起來,這間屋子論格局,論舒適程度,都和薛向這好享受的性子相去甚遠,可薛向偏偏選中他,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首先,這間屋子距離縣委大院,也就是他的辦公地點極近,不過兩里左右的路程,按他的說法,就是一腳油的遠近,雖然這會兒他薛老三沒車,可論他行路的速度,也就十來分鐘的功夫,甚至方便。
其次,這間房屋的主人構成極其簡單,就一母兩女,母親是四十出頭,正當壯年,在縣毛紡廠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