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雨的天空並不一碧如洗,鉛色的雲層厚重而濕潤,上京城籠罩在一片冷清的潮濕之中。許櫻哥料理完家事,就見有人來報:「三奶奶,忠信侯夫人與武將軍夫人來了,大奶奶請您過去。」
許櫻哥忙理理髮鬢與衣裙,朝著平日世子妃與王氏議事的花廳而去。花廳里坐著姚氏、傅氏、武夫人、許杏哥,四人的臉上都帶著些淡淡的微笑,正輕言細語地同世子妃和王氏說話,張幼然在一旁含羞而坐,身邊放著幾個禮盒」「。
許櫻哥曉得這兩家人是結伴而來,借的都是恭賀張幼然晉封縣主的名,實際上私底下肯定是有許多消息要避人耳目藉機傳遞的。有丫頭在外含笑道:「三奶奶來了。」
許櫻哥含笑入內,一一招呼過來,目光與姚氏對上之時,情不自禁就帶出了幾分小兒女的委屈與嬌氣。姚氏看得明白,卻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去關懷體貼她,只假意問了幾句朱後的身體,又裝模作樣地說了幾句諸如孝敬皇后,尊敬長嫂打理家務是本分之類的話。
其他人含笑靜靜聽著,等這過場走完了,世子妃才又問起武夫人:「姨父去得有些日子了,可有消息傳來?」
武夫人微笑:「快要回來了。」武戴此去是奉皇命押解賀王父子與其親信入京,一旦差使完成,賀王一系當再無翻身的可能。塵埃便可基本落定,這樣的消息,在座的人都是喜歡聽的。
眾人便都添了幾分精神,說笑起來,不一時,姚氏起身要更衣,世子妃善於察言觀色,便道:「三弟妹陪了親家夫人去罷。我們在這邊說說話,難得有人陪我解解悶,都是至親,留下來吃飯!」
「那就要煩勞大嫂、二嫂了。」許櫻哥扶了姚氏往後頭去,進了隨園,摒退下人,又命青玉等人將門看死了。才持了茶壺要給姚氏奉茶,姚氏便將她一把拉住:「不來這些虛的,坐下說話。」
許櫻哥挨著養母坐下來,一點點地將頭靠在養母的肩頭上,輕聲道:「又讓父母親擔心了。」
姚氏無聲地嘆息了一下,輕輕摩裟著許櫻哥明顯瘦了的背脊,豁達地道:「生在這樣的世道,現下還能活成這樣,算不錯了。」
許櫻哥微笑:「本來很多委屈和害怕想與娘說。聽您這樣一說,立刻便又覺著其實很不錯了。至少,我們不是賀王府。」
姚氏笑笑,到底神色間帶出了幾分凝重之色:「你聽好了,我這裡有一件要事。你父親讓我細細說與你聽。你心中要有數,更要打起精神,十二分小心……」說到這裡,謹慎地起身將窗給推開了。瞧著坐在廊下的蘇嬤嬤與綠翡幾個壓低了聲音道:「你可還記得蕭家為何會落到那個地步?」
許櫻哥道:「當然是記得的。」她都記得,只要是她聽過的,看過的。她基本上記得,除非是蕭家人隱瞞了她不曾告知過她的。
姚氏低聲道:「那些人又找上門來了。」
許櫻哥只覺得天地間一片寂靜,隨即覺著狗血到好笑,偏來又笑不出來,便只是看著姚氏輕聲道:「和趙璀有關?哥哥現下這模樣也是有關聯的吧?」
姚氏點頭:「那時你還小,可能許多事情都不知道或者忘記了。你戴過半塊團龍佩,那不是件簡單的東西,這個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為了一個承諾,蕭家已經付出了傾族的代價,但這些人又陰魂不散地找上門來了,前朝餘孽啊,這就像是個籠罩在他們兄妹以及所有知情並幫助過他們的人頭上的可怕夢魘,輕易擺不脫,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若是蕭尚書地下有知,曉得自己僥倖留下來的一點血脈被逼迫至此,不知是否會後悔做了這個忠臣?聽著姚氏的敘述,許櫻哥心中一片冷然,她沒有什麼忠和義的想法,她只覺得蕭家為了一個諾言已經做得夠多,再不該付出代價了,那恬不知恥的所謂前朝皇子未婚夫完全可以去死,那些做白日夢的瘋子也可以去死。
許櫻哥冷靜地道:「需要我做什麼?」
姚氏對她的平靜有些微驚訝,隨即又笑了,早該知道這個養女是這樣的性子,有了難處曉得及時和親人求助,該挺身而出的時候卻又絕對不推脫,比之許扶還要善於審時度勢。於是低聲道:「那個姓遲的老工匠是他們的人,你父親的意思,不管他在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都應該先讓他合理地消失才對。」
老遲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