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憶長安,摧心肝。
夢裡多少魂斷腸,醒來枕邊淚雙行。
天色已經完全明亮了起來,昨夜細雨綿綿,竟然到了清晨還未完全停歇,一陣陣的輕輕灑落在窗楣屋瓦之上,只讓人覺得筋骨鬆軟,就想著繼續悶頭接著睡。
天色陰沉,若是不看時間的話,也分不清究竟是早上還是晚上,可是杜畿依舊很快的爬了起來,這已經幾乎成為了鐫刻在其身體當中的本能反應。
等到真正清醒之後,杜畿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喚來了僕從,進行洗漱。
每一個人都有些事情,會深深的埋藏在心中,縱然是自己也不會輕易地去觸碰,但是在睡眠的時候,潛意思的漂移就會時不時的鬧出來提醒一下本體,來看這兒,其實還有個傷疤尚未癒合。
杜畿姓杜,以地為姓,自然是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長安的杜陵之中,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長安人。若論起杜畿的祖輩來,倒也輝煌過一段時間。杜畿的先輩,杜周、杜延年父子,是曾經在《史記》和《漢書》之中留下姓名的大人物,不過很有意思的是,杜周是個酷吏、貪官,史書上多有貶詞,而杜延年卻是個好官,多有褒語。
然而,一個貪婪且兇殘的酷吏會教導出一個慈眉善目的兒子麼?如果這其中有隱藏著一些問題的話,那麼是父親那邊的問題還是兒子這邊的問題?
不過杜家到了杜畿父親那一輩的時候,就已經是很破落了。杜畿父親沒有什麼天賦,讀書也不怎麼樣,唯獨性格很好,所以杜畿小時候的時候還算是幸福的。
只不過所有的幸福往往都很短暫,就像是曇花美麗卻不能長久一樣,杜畿的生母在杜畿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然後父親續娶,家裡來了一位兇狠的後娘,而且杜畿的父親隨後不久也去世了,之後杜畿的生活具體怎樣,史書上只是很簡單地提了一句:「少孤,繼母苦之,以孝聞。」
史書依舊是書,也是人寫的,所以杜畿這些年發生了一些什麼,究竟苦不苦,後媽對待杜畿真實情況如何,恐怕也只有杜畿自己清楚,畢竟若是從陰謀論出發,那麼漢代崇尚的是孝道,如果後媽不兇殘,又怎麼襯托出杜畿的孝呢?
但是有一點的是確定的,杜畿幼年之時,親生父母都過世了。有父母的孩子,畢竟還知道來處,沒有了父母,便只剩下了去處。
在杜畿洗漱完畢之後,頭腦也漸漸的回覆了清醒。夢裡父母的樣子都已經有些模糊了,只是那種感覺依舊在心中綿延不去,直至坐到了桌案之前,不免還是有些走神,又花了些時間才算是徹底靜下心來。
這兩天,杜畿從棗祇哪裡,嗯,也可以說是從驃騎將軍斐潛那邊接到了關於農學士的具體考核晉升標準的制定任務,在完全沒有辦法氪金的漢代,也就只能爆肝了。
畢竟具體條例一旦公布推行,那麼每一個細微的小錯,都會在無數的目光當中被放大,任何一個漏洞,都有可能導致成百上千的人因此受到了牽連,當然,由此而來杜畿的名聲也要麼隨之高漲,要麼跌落泥塵。
寒門,想要重新爬回權柄的高峰,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不過寒門麼,走這個道路至少比黔首容易一些,至少有先輩走過的道路可以借鑑一下,而普通的黔首大多數連權柄的方向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摸
「郎君」老管家小心謹慎的先是替杜畿拿了一些水來,放到了一旁,方便杜畿取用,看著杜畿停筆的間隙,輕聲說道,「韋郎君來了」
杜畿微微皺起眉頭。
因為要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制定農學士標準這一件事情上,所以杜畿這兩天都是閉門不出,但有訪客也都是謝絕,只不過韋端畢竟不同,當年杜畿家境困苦的時候,是韋端給予了一定的資助,而且杜畿的名聲能夠傳播出去,也有韋端的一份功勞,所以老管家才冒著可能被杜畿責怪的風險,前來稟報。
「嗯」杜畿看了看手中的書簡,沉吟了片刻,說道,「讓韋兄先去正廳就坐,某且去更衣便至。」
韋端為什麼而來,其實杜畿也知道。同樣的,韋端也知道杜畿知道這一點,所以在兩個人見面之後,稍微寒暄了片刻,便轉移到了農學士這個問題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