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舊觀的城隍廟中,薩五陵盤坐蒲團之上,王惡與他對坐,臉色很是有些不好看。
修道者重元神而輕體魄,他從未見過體魄強橫到這般地步的人。
他幼年之時已然能徒手擊殺獅虎,少年之時更是可以入水搏殺豬婆龍王,之前那些尋釁的修道者,邪修,更是被他錘殺了一批又一批。
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乾脆利落的落敗。
這讓他心中無法平靜。
但敗了就是敗了,他也沒有辯駁什麼。
「說說吧,你為何對於此間民眾怨氣如此之深重,卻還要庇護他們。」
薩五陵絕口不提要求的事情,轉而詢問。
他雖然不精通先天數算,但以他此時的境界,自然也有前知之能,只是,他還是想要聽聽這王惡的說辭。
「忘恩負義之輩,如何入得王某之眼?」
王惡深吸一口氣,冷笑一聲,開始訴說。
他出生於附近的村莊,幼年之時靈智混沌,父母雙亡,即便是他天賦異稟,神力無雙,也幾次差點被這些村民活活打死。
村中無落腳之地,逼迫的他小小年紀就露宿城隍廟。
「我那時靈智混沌,心竅不開,卻也知道好壞,這城隍廟年久失修,早已無人照料,我住在此地,就每日收拾打掃,也會虔誠叩拜.......
老城隍憐我年幼,每日都會指點我,是以無論我去江邊還是山林,都有收穫,自己養活了自己......」
王惡平靜訴說著。
他心境似乎沒有了什麼波動,但他的聲音著實夠大,平靜開口比旁人歇斯底里大吼的聲音還要大上十倍不止。
薩五陵神色如常,一眾甲士卻有些忍不住了。
紛紛搖頭退出城隍廟。
他們對於這傻大個的故事可不感興趣。
「你來之時,城隍廟已經荒廢,而老城隍還在?」
薩五陵插言一句。
六十年前,陰司城隍與天意教的戰鬥波及到了整個大青,所有城隍都不能置身事外,想來這城隍廟的破敗,就是那時了。
「何止是破敗?」
王惡突然心中生怒,拔高的聲線震的城隍廟不住搖晃:
「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搗毀了乾爹的神像,用糞水澆灌,毀了整個城隍廟,乾爹之死,就源於那一次的敗落,只恨我晚生了五十年,否則一定要將那些狗東西一個個全都捏死在糞坑裡!」
他一怒,四周的溫度都提升起來,虛空之中頓時出現一道道好似大火炙烤的氤氳之色。
讓門外的一眾甲士暗暗皺眉。
「乾爹?」
薩五陵卻是心中一動。
「是的,乾爹。」
提起『乾爹』,王惡的面色少見的柔和了幾分:
「乾爹不喜人求神拜佛,遭逢巨變之後更是不受任何人的香火叩拜,雖仍庇護此地,卻不再回應任何人的香火,懇求,我香火祭拜多年,他也只把我當兒子,而不是信徒.......」
王惡陷入回憶,聲音也低落了下來。
老城隍對他恩情深重,為他洗滌血脈,為他開啟心竅,梳理他混沌的靈智,可說是再生之父母,也是這輩子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
「可惜了.......」
薩五陵微微嘆氣。
六十年裡,他見得太多了城隍,有為惡圈養信眾的,有坐視妖鬼橫行,安之若素的,也有心灰意冷封閉自身於香火界等死的,更有一怒化生妖鬼的.......
城隍勝的過天意教道人,卻勝不過萬民之心。
六十年前的一場大亂,徹底毀了流傳幾千年的陰司城隍體系。
「乾爹死前,要我守孝十年,庇護此地民眾,十年來,我殺妖鬼,斬邪修,卻唯獨不受他們的香火!守孝期滿後,哪怕他們全都死絕,我也全然不管了!」
王惡冷冷說著:
「還有三個月守孝期滿,屆時我自當背著乾爹的神像離去,你們也好,之前那些邪修,神秘人也好,想要幹什麼,都隨你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