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在朱厚照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進了一間靜室,在左右侍從都遠遠離開後,他摟著兒子痛哭出聲。朱厚照心知肚明原因為何,可他不能直說,他只道:「兒臣知道父皇一向心善,此案正是還需父皇主持公道,這乃是一樁冤案,最大的罪犯尚未伏法。」
弘治帝疑惑道:「是誰?」
朱厚照道:「正是那李大雄,他逼死一妻一妾一女,可還逍遙法外呢。您若能斬了他,即可告慰死者,也可讓那些活著的母親過得好些。」
弘治帝聽罷目露堅毅之色,第二日便在早朝上提起這樁公案,果如朱厚照所料,引起軒然大波。
士大夫們普遍不贊同斬殺李大雄,李大雄疑似所犯的罪是謀殺周氏與誤信小人,前者因年代久遠已不能確認,後者則罪不至死。即便殺周氏是實情,依照大明律其尊長謀殺卑幼、已行者各依故殺罪、減二等。再怎麼樣,他也不至於被斬首吶。至於李大雄對李鳳姐的迫害,他們認為這根本不算事,父為子綱,父教子亡,子不得不亡。子女的一切都來自於父親,父親不論怎麼教導他們都是天經地義。既然如此,怎麼能為女而殺父呢,這不是敗壞倫常嗎?
一個市井小人的性命竟然在朝廷中引得滿朝文臣抗議連連。明眼人都知道,一個庶民之死根本與他們毫無關聯,他們據理力爭,是為了維護儒家所構建的禮法秩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他們治理國家的根本道德,絕對不能允許任何人來動搖。他們同樣也不明白,站在家長制頂端的弘治帝究竟是怎麼了,他怎麼突然自己拆自己的台!而且,他素來是從善如流的,今日為何如此固執不聽意見。
如吏部尚書馬文升這等骨鯁直臣甚至又揚言道:「如陛下再一意孤行,妄改國家法度,就請允老臣告老還鄉吧!」
往日馬尚書祭出掛冠求去的法寶時,弘治帝總是親下御階來挽留他,表示自己將會採納他的建議。可這次他竟然沉著臉,一言不發。馬尚書雪白的鬍鬚在空中顫抖,他萬萬沒想到,弘治帝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馬尚書的心都要涼透了。他真要脫下烏紗,摘下懸於腰帶上牙牌時,一旁的王華等人忙上前勸阻他。站在禮部隊列里的焦芳同樣也是驚駭莫名,這按理說不是應該他倒霉才是,怎麼換做馬老頭了。難道,太子真的說動了陛下,他不由喜形於色。
眼看局面就要不可收拾,內閣三公忙出來打圓場。徐溥顫著嗓子開口道:「列位莫要焦急,啟奏陛下,依老臣看,此事容後再議如何?」因他年高德劭,弘治帝與諸臣都對他頗為敬重,更何況今日再鬧下去,也未必會有什麼結果。於是,大家都賣他了一個面子,轉了話題。而在下了早朝之後,三公便隨弘治帝入了御書房。謝遷巧舌如簧,有理有據,引經據典勸說弘治帝幾個時辰。
弘治帝卻就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咬死不鬆口,非殺李大雄不可。到最後,徐溥體力不支,謝遷聲音沙啞,只得告退。而最善謀的李東陽卻頗覺蹊蹺。他在告退之後,並沒有離開乾清宮,而是去尋了蕭敬。蕭敬因頗有才名,加上處事公道,在文臣中名聲一向不錯。他又是弘治帝的近侍,打探消息不找他找誰。誰知,一問之下,得到的結果卻讓他大驚失色。
「你說什麼,是東宮那裡?!」李東陽震驚道。
蕭敬沉重地點點頭:「也就是對您,否則這等私泄禁中的大事,我是萬萬不敢做的。昨晚黃昏,馬永成來請萬歲過去,說是太子想見萬歲。到了東宮之後,我們這些奴才都被遠遠打發開,不准近前。只能偶爾順風聽到一些絲竹之聲。我那時也沒在意,誰知萬歲一出來,命我等去伺候時,他的神色就不對,而我今日服侍萬歲起身,竟然在枕頭上發現淚痕。」
李東陽皺眉道:「可知他們昨日做了些什麼?」
蕭敬猶疑道:「想是聽了戲,可是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
蕭敬身在宮牆內,不知是常理,可李東陽在宮外,又身居高位,自然是耳聰目明。他立刻出宮,命家人將時興的《萱草記》的情節打探回來。他也是歷事三朝的老人了,可以說是看著弘治帝長大,一知來龍去脈後,他立時便知,弘治帝如此反常是為何。這可就難辦了。他在書房內來回踱步,直拖到了晚飯時分小兒子來找他時,他還在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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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六韜三略究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