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下有雨。
河流的上游,浮冰流動。江南的雪,開始消融了。
晉地,積雪中的山路仍舊崎嶇難行,但外界已經漸漸從嚴冬的氣息里甦醒,陰謀家們早已冒著寒冬行動了許久,當春日漸來,仍未分出勝負的土地終究又將回到廝殺的修羅場裡。
對於這一切,樓舒婉已經能夠從容以對。
視察過存放種苗的倉庫後,她乘上馬車,去往於玉麟主力大營所在的方向。車外還下著小雨,馬車的御者身邊坐著的是懷抱銅棍的「八臂龍王」史進,這令得樓舒婉不必過多的擔心被刺殺的危險,而能夠專心地翻閱車內已經匯總過來的情報。
年關過後,她稍稍長胖了一些,或許也長漂亮了幾分,以往的衣裙終於能夠再度撐得起來了。當然,在外人面前,樓舒婉已經習慣了不苟言笑的行事作風,這樣能夠更多的增加她的威嚴。只偶爾無人之時,她會顯出脆弱的一面來。
這一天在拿起情報翻閱了幾頁之後,她的臉上有片刻恍神的情況出現。
各地歸總過來的信息有大有小,令她神色片刻恍惚的情報只是幾行字,報告的是冬日裡晉寧方向上一個小縣城裡凍餓至死的人數,一名因傷病而死的鄉紳的名字,也被記錄了上來。
那個名字,叫做曾予懷。
樓舒婉拿著情報,思維稍稍顯得混亂,她不知道這是誰歸總上來的情報,對方有什麼樣的目的。自己什麼時候有叮囑過誰對這人加以注意嗎?為什麼要特意加上這個名字?因為他參與了對女真人的作戰,後來又起出家中存糧救濟難民?所以他傷勢惡化死了,下頭的人認為自己會有興趣知道這麼一個人嗎?
這名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她的思維圍著這一處轉了片刻,將情報翻過一頁,看了幾行之後又翻回來再確認了一下這幾行字的內容。
曾予懷。
開戰之前他在於將軍的別業里責她太不注重自身風評,隨後一本正經地向她吐露心聲,他參與了與廖義仁、與女真人的作戰,不久之後便在戰場上丟了雙腿。她一度在撤退的人群之中看到過擔架上昏迷的這位中年人,她太忙了,並沒有更進一步的關注下去。
……時間接起來了,回到後方家中之後,斷了雙腿的他傷勢時好時壞,他起出家中存糧在這個冬天救濟了晉寧附近的難民,正月毫不出奇的日子裡,他因傷勢惡化,終於死去了。
樓舒婉的目光冷冽,緊抿雙唇,她握著拳頭在馬車車壁上用力地錘了兩下。
前方,馬車的御者與史進都回了回頭,史進出聲道:「樓大人。」
「……沒事。」
樓舒婉將手中的情報翻過了一頁。
如果是在十餘年前的杭州,只是這樣的故事,都能讓她淚如雨下。但經歷了如此多的事情事情,濃烈的情緒會被沖淡——或許更像是被更多如山一樣重的東西壓住,人還反應不過來,就要投入到其它的事情里去。
情報再翻過去一頁,便是有關於西南戰局的消息,這是整個天下廝殺征戰的核心所在,數十萬人的衝突生死,正在激烈地爆發。自一月中旬往後,整個西南戰場熾烈而混亂,遠隔數千里的匯總情報里,許多細節上的東西,雙方的綢繆與過招,都難以分辨得清楚。
也是因此,在事情的結果落下之前,樓舒婉對這些情報也僅僅是看著,感受其中衝突的炙熱。西南的那個男人、那支軍隊,正在做出令所有人為之嘆服的激烈抗爭,面對著過去兩三年間、甚至二三十年間這一路下來,遼國、晉地、中原、江南都無人能擋的女真軍隊,唯獨這支黑旗,確實在做著猛烈的反擊——已經不能說是反抗了,那確確實實就是勢均力敵的對沖。
她一度傾慕和喜歡那個男人。
雖然說起來只是暗中的迷戀,畸形的情緒……她迷戀和傾慕於這個男人展現出現的神秘、從容和強大,但老實說,無論她以怎樣的標準來評判他,在過往的那些時日裡,她確實沒有將寧毅當成能與整個大金正面掰腕子的存在來看待過。
或許是相對接近的距離在一定程度上抹殺了神秘感,寧毅的算計和運籌,令人感到頭皮發麻、嘆為觀止,直到如今,樓舒婉代入對方敵人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