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里府外,停著三輛馬車,階下還立著三個同樣身穿博士官服的士人。
不用綺里季介紹,解憂就能猜到,他們各自是東園公、夏黃公和甪里先生——商山四皓的另外三人。
這一次秦趙之行倒不算白來,不僅結識劍姬等人,借力截殺郭開,還能親眼見一見青史有名的商山四皓,真是一點不遺憾。
綺里季與東園公等人坐了一車,綺里琚與劇連、相夫陵一道,劍姬和解憂坐了最末一輛。
三乘車馬碾過黃昏未盡的餘暉,向著城南秦墨的居所而去。
到達白日那處院子外,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院內燈火通明,金鐵木石相擊之聲不絕於耳。
有綺里季等四位博士官蒞臨,越之於一掃白日裡陰沉冷漠的樣子,邀眾人進入堂中。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年輕人,看身量不比工喬年長多少,但他眉宇間的氣質,與工喬天真的少年模樣全然不同,而是染著與越之於一般凝重陰沉的暗色彩。
「此為相里荼,於之弟子,今秦墨之主事。」越之於有禮有節地向眾人介紹立在他身後的年輕人,對劇連和相夫陵的驚訝,解憂的提防,劍姬的敵視全都視而不見。
寒暄過一些可有可無的內容,綺里季將話題引入正軌,「聞師於已造出連射巨弩,王欲一觀,可否?」
越之於笑了笑,露出遺憾的神情,「巨弩不可用矣,不知綺里博士何以聞此?」
劍姬狠狠剜了他一眼,才過了半日,他便想耍賴?
越之於巋然不動,回眸看著身後一言不發的少年,極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得到指令的少年作了一揖,轉身離開堂中。
劇連和相夫陵對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這少年相里荼雖然被越之於稱為秦墨如今的主事之人,但不過是被越之於看中了他為相里勤嫡脈的身份,淪為越之於手中一個傀儡。
看來這裡真正能夠做主的人,依然是越之於。
「陵聞師於欲造巨弩,供秦王以攻略城池,殺傷黎庶,此與昔年公輸所為何異?!」見越之於再不說話,相夫陵首先發難。
越之於懶懶跽坐著,似是聽見了,又似沒聽見,連眉頭都不動一下。
「昔年,公輸盤為楚造雲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於魯行十日十夜,而至於郢,見公輸盤及楚王,陳明利害,以一己之力,免一國之殃,斯為大善。」
過去,公輸盤替楚國造雲梯這類攻城的器械,造成後,將要用它來攻打宋國。墨子聽到這個消息後,從魯國出發,行走了十天十夜,才到達郢都,見到了公輸盤和楚王,陳明攻打宋國的利害得失,憑藉他一個人的力量,免卻一個國家的災禍,這是最大的善行。
「乃今吾子欲效公輸,為殺人者助,豈不謬哉?豈不謬哉?!」相夫陵結束了這一番雄辯,因激烈言談而前傾的身子坐回席上,等待越之於回答。
如今你卻打算效仿公輸盤,為虎作倀,助秦殺人,豈不是太過偏離當年墨子的心意了嗎?
其他人也默然不言,只看著越之於要如何回答這樣激烈的指責。
越之於眉梢挑了挑,懶懶開口,「宋國存,然子墨子歸,過宋。天雨,庇其閭中,守閭者不內也。故曰:『治於神者,眾人不知其功;爭於明者,眾人知之。』」
宋國得以保全,墨子從楚國歸來,經過宋國,天下著雨,他到閭門去避雨,守閭門的人卻不接納他。
所以說:「運用神機的人,眾人不知道他的功勞;而於明處爭辯不休的人,眾人卻知道他。」
這一段話同樣也出自方才相夫陵引用的《墨子·公輸》篇,此時被越之於說出來,總不能說他沒道理。
「相夫先生乃齊墨也,以三寸之舌行走王都,喋喋難休,豈非『爭於明者』耶?」
越之於笑笑,很不客氣地將指責推回相夫陵身上。
不等相夫陵辯解,又接上下一句:「而況,於非以巨弩傷人,而欲以之事秦王,秦王一天下,霸諸侯,則墨家將推行於世,豈不妙哉?」
儘管有綺里季等人在此,越之於也毫不諱言自己的目的。
解憂眸子閃了閃,將墨家推行於天下?也就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