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穆爾牽著馬,緩步走在越來越硬的路上。從出現這種硬路開始,就意味著自己步入了漢人的地盤。這是他第一次到張家口,原本是要找幾個熟識的族人帶路的,但父親說十六歲已經是大人了,不能什麼事都靠著別人。
如果只是到張家口賣點羊皮,特穆爾相信自己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現在他來張家口卻是投軍。投這些漢人的軍隊,而且這支漢人軍隊剛剛打敗了科爾沁,將俘虜的腦袋砍下來,沿著通往草原的路上擺了一長溜。
現在這些腦袋已經乾癟得變了形狀,但頭上的髮辮仍能清楚地告訴人們,這些都是蒙古人。
特穆爾不知道漢人跟蒙古人打了多少年仗,反正他聽爺爺說,很小的時候就跟漢人打仗。而且爺爺也聽自己的爺爺說,很小的時候蒙古人跟漢人就是仇敵。當然,中間似乎也好過一陣,不過總的來說仍舊是仇人。
這些腦袋和仇敵的傳說讓特穆爾十分緊張,當他聽到馬蹄鐵敲打硬路的聲音響起,連忙牽著自己那匹老馬讓到了硬路一邊的草地上。腳踩在軟綿而有彈性的草地之後,特穆爾舒服了許多,握著刀柄的手也不再顫抖了。
很快,五個騎著馬的漢人風一般衝到了特穆爾面前,放慢了速度。打頭那個終于勒住馬,轉過頭望向特穆爾,叫道:「你是幹嘛的?」
特穆爾一驚,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答。
其他四個騎士繞了個圈,將特穆爾圍在中間,其中一個用蒙語又喊了一遍。道:「你是幹嘛的?」
特穆爾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別人的懷疑,勉強抑制住自己的緊張和恐懼,用漢語答道:「我聽人說,沒飯吃了可以來這裡投軍。」
「你會說漢話?」打頭那騎士御馬過來:「你叫什麼?多大年紀?從哪兒來?」
「我叫特穆爾。」特穆爾道:「今年十六,從呼和浩特來。」
呼和浩特是蒙語青色之城。也就是大明命名的歸化城。
「你為啥會說漢話?」那騎士道。
「我家住板升。」特穆爾老實道:「屯裡有很多漢人。」
騎士望向隊伍中那個會說蒙語的騎兵,那騎兵道:「板升里漢蒙雜居,會漢話不奇怪。」
帶隊騎士微微點了點頭,道:「既然是來投軍的就跟我走。」說罷調轉馬頭就走。特穆爾連忙上了馬,嫻熟地操縱韁繩,跟了上去。不過他這匹老馬終究不能跟軍馬相比。很快就落後了一大截,前頭的騎士只能停下來等他。
——漢人也不都很兇嘛。
特穆爾見了明軍這般熱情,心頭騰起一股暖意,想想日後自己也要成為這樣的人,穿上耀目的鐵甲,頭戴威風的鐵盔……投軍也算不錯。
他卻不知道。這支明軍輕騎斥候隊的隊長懷疑他是奸細。
孤身一人,沒有貨物,會說漢話,這三條都是奸細的特徵。
如果放任他離開,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么蛾子,還不如自己跑一趟,將他交到徵兵處去。
自從張家口劃歸民政管理之後。騎兵師的師部就搬到了城外的軍營之中。徵兵處倒是城裡城外都有,城裡的只招漢人或者看起來像漢人的蒙古人,城外的才面對蒙古人徵兵。
「多謝啊!」特穆爾終於到了地方,朝帶他來的明軍騎兵揮手道謝。
除了那個會說蒙語騎兵揚了揚手,其他人都沒有絲毫反應地縱馬而去。在徵兵處坐著的卻是個中年蒙古人,一頭的小辮子,身上穿著明軍洗得發白的胖襖。他掃了特穆爾一眼,讓他站到一個木樁子前。
特穆爾緊張地站了過去,只見這木樁下半截用白堊染成了白色。白色上頭是一截血染的紅色,再上頭是黑色。還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不知道那叫瀝青。
徵兵的蒙古人走過來,將特穆爾緊緊推到木樁上靠著,看到特穆爾頭頂心正好處於紅黑交界的位置。他摸出一塊木片,在特穆爾頭上壓了壓。大半年沒洗過的頭髮被往下壓了足足兩寸,木片穩穩地進入紅色那截標識。
「你多大?」那人用蒙語問道。
「十六。」特穆爾道。
「那你還會長。」那蒙人道,「現在你進不了戰兵隊,只能當輔兵,身
五七八 南北驅馳報主情(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