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聞中國本坐空虛,數日之內,急聚兵馬而行。男丁七十以下,十歲以上,無不從軍。成敗之判,在此一舉。」
崔俊恩寫完字,放下筆,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指。他讀了一遍,確定沒有缺漏字句,方才折起信紙,封了起來,叫過下人:「速速送回漢陽(首爾),不可耽誤。」他身為朝鮮派到瀋陽的使臣,在清國國內有事時自然要第一時間傳回本國,讓大王獲悉。
身為李氏朝鮮的臣子,兩班出身的崔俊恩對滿洲人充滿了蔑視。這種將頭髮剃光,留著老鼠尾巴的蠻族,竟然以武力征服了朝鮮這個久沐華夏文明的東北小中華,成了朝鮮的宗主國!然而如今的大明也是風雨飄搖,聽說還被流賊攻破了神京,真是乾坤黯淡!
想到朝鮮雖然換了宗主,自己的社稷卻沒有斷絕,這讓崔俊恩難免有些僥倖。他知道北地漢人一樣要剃髮,一副數典忘祖的醜陋模樣。恐怕這些滿洲人若是占了明國的土地,還會繼續推行這種惡政。
崇禎十七年四月初九日,清國攝政睿親王多爾袞統領滿洲、蒙古兵三之二,以及漢軍恭順三王、續順公部曲,聲炮起行。
洪承疇騎在馬上,身穿滿清的官袍,心情卻是格外複雜。雖然眼下的局勢完全符合他在先帝黃台吉面前的論斷:大明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但這並不能讓他有絲毫興奮。
「學士,王爺有請。」多爾袞跟前的白甲親自來請洪承疇。
洪承疇從隨行隊伍中縱馬出來。跟這白甲徑直到了多爾袞的王旗之下,以滿洲習俗行了禮。
多爾袞現年三十二歲,騎在馬上也是英姿颯爽。他蓄著絡腮大鬍子,獅鼻細眼。看似呆愚,卻以智慧聞名北國。他早年受封墨爾根代青,正是「聰明王」的意思,也是「睿親王」的來歷。
「洪先生。」多爾袞口吐漢語,音調略有怪異,在滿洲貴族中也是頂尖的人物了。他招呼洪承疇與他並騎,極盡禮遇道:「你看。」
洪承疇從多爾袞手裡接過一份啟本,坐在馬上翻閱,原來是范文程上給攝政諸王的奏疏。同樣身為漢臣,范文程也是以見多識廣。目光遠大聞名。然而這個生員的文字。在洪承疇這等大明進士眼中終究還是過於粗鄙疏漏。
「竊惟。成大業以垂休萬世者此時,失機會而貽悔將來者亦此時。」這句話旁邊有多爾袞用指甲刻下的印痕,顯然是格外認同。
多爾袞笑道:「所謂英雄所見略同。范先生與洪先生真當世英雄。」他一張口,噴出一股白霧,裊然升騰。
北國的初春還是滴水成冰的時節。
「范先生的眼光是臣所不及的。」洪承疇應道。他與范文程並不似滿洲人想的那般同為漢人而更為親密,也不會因為范文程招降了他而心生感激。實際上,他對范文程心中充滿了不屑和鄙夷。
「洪先生,」多爾袞又道,「先帝當年就曾有言:先生實在是我滿洲的嚮導。此番我舉全族之兵,聽從先生的建言,出兵西國,真能立下不世之基業?」
洪承疇畢恭畢敬道:「王爺。如今流寇占據北京,立足未穩,又是疲兵。我大軍從薊州、密雲破邊牆而入,避免了頓兵山海關堅城之下,雖一樣是客軍,卻算得上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再者,朱明三百年社稷,人心豈能一旦而改?百姓苦朱氏加派,難道就不苦流賊索掠?我大清只要約束軍紀,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軍民秋毫無犯,以『替明室滅賊』為旗號,自然能借得民心。」
多爾袞噴著汽霧道:「本王已經下令,凡有抵抗者必加誅戮,其他不得妄殺一人!軍中若有人犯我令者,定不饒恕!不過洪先生,如果我們攻下北京,真能守得住否?」
「守不住。」洪承疇毫不遲疑道:「所以要攻。」
「攻?」
「正如秦失其鹿,楚漢逐之。我朝聲言助明,實則是要與明爭此天下。然而雖與明朝爭天下,實則是與流寇角力。」洪承疇這一番話說得跌宕起伏,拐了兩個彎,換個滿洲貝勒恐怕已經聽不懂了。多虧多爾袞以聰明智慧為名,腦中略一尋思卻也想通了大半。
「故而我軍占了北京,必要不遺餘力殄滅流寇,此為第一步。」洪承疇屈指數道:「流寇一滅,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