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今年的冬天來的份外早了一些,時令剛入初冬不久……便降下了一場飄飄揚揚的大雪。唐松所穿的雲頭鞋踩在雪上發出聲聲「咯吱」的輕響。
身處宮城之內抬眼遠望,入目所見,飛檐斗瓦、宮闕相連,這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恢弘樓閣俱是銀裝素裹,只有說不盡的妖嬈氣象。
從宮闕飛檐連天處收回目光,唐松長長吐出一口氣後低聲輕吟,「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身側的上官婉兒凝神細聽,著落在唐松身上的一雙妙目中盈盈含笑,其神態恰似一位日夜憂心的姐姐終於盼到小弟肯聽勸肯聽話,那眼神里有著無盡安心與愛憐的情意。
正聽到妙處,唐松卻是戛然而至,上官婉兒展眉輕笑,「好氣魄的曲子詞,只是正到好處,卻怎麼就斷了?」
「取其意而已何必定要求全……」雖是落雪紛紛的天氣,但此刻唐松臉上的笑容卻是輕鬆明朗。
此時兩人正好經過一叢細密挺拔的窩竹,說話間,唐松順手向身側道旁的竹枝拍去,一陣簌簌輕響中,竹上所積的落雪頓時譁然而下,落得上官婉兒一頭一臉滿身都是。
早一步跳開的唐松看到這一幕後,便在三四步外哈哈大笑,笑聲既肆意又可惡。
正在他笑的最快意的時候,卻不防上官婉兒一個雪球飛來,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脖項處,受此冷雪刺激,唐松激靈靈打了個冷顫,笑聲頓時而止。
此後少不得便是一場小小的雪戰,但顧忌著這裡畢竟是內宮,兩人的雪戰也正如適才唐松所言是「取其意」而已,然則雪戰雖短,但其中意味卻已足具。
再次並肩向宮外行去時,兩人身上都不免是落雪繽紛,目睹此狀,兩人相視之間愜意一笑。
咯吱咯吱的踩雪聲中,上官婉兒游目雪景,含蘊著盈盈笑意的聲音道:「自你立意要出京以來,這些日子倒是又恢復了初見時的模樣。這樣很好,極好!」
「初見時我是什麼樣子?」
上官婉兒星胖如水,咬弄說道:「偷吃騙喝無賴小賊……」
素來端莊的上官婉兒罕見的露出這般小兒女之態時,真是嬌媚到了極處。惹得唐松也不再管什麼內宮不內宮的,悄然伸手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借著大氅的遮擋,上官婉兒反手將唐松的手握住良久後才緩緩鬆開。
「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如今之神都於我而言已如樊籠,想做些事情必定縮手縮腳,備受掣肘。與其如此,不如跳將出去另闢天地,前些日子當我立意要出京的那一刻居然有一種大解脫的鬆快……」
言至此處,唐松搖頭笑了笑,「昔目進京時曾言京城居,大不易也!今日果然應驗。時移勢易,進退變化,我此番一走,京中當不知有多少人亦得解脫該當拍手稱快了……」
「說的這麼可憐,未必你此一去就不再回來了?」
「今日之去便是為了明日更好的歸來……」唐松說話時語聲清朗,意氣昂揚,全無半點被人排擠出的頹廢消沉,「婉兒我必歸來……」
遇挫而不餒,唐松在逆境中的表現讓上官婉兒眼生異彩,「人生起落不定,以你的年紀,這未嘗不是好事。你能如此我實歡喜……」
「自前幾日我告訴你要走之後,這幾回再見你時,你都是心情大好。看來那得解脫的人中也有你一個……」
「是,你這一走,我總算再不用為你的安危時時憂心,此豈非大解脫!不說我,便是陛下得知你決意要去的消息時亦是如釋重負,說你能明進退之道又有長進了……」
言說至此,上官婉兒略一沉吟,「對了,陛下召見,你真要屢不奉詔?」
聞問,唐松淡淡一笑,「我已決意要走,此時見之何益?」
「敢與陛下賭氣你真是好大膽子……」話雖如此,但上官婉兒對唐松不去見武則天卻很是高興。
唐松隨手從身邊樹上團了一球雪,邊把玩著邊道:「那是什麼賭氣?我如今實為眾矢之的,若說此前紛爭時時時引人注目還是不得已,此次出京之後行事力求的便是潤物無聲,如此,不管是通科還是我自己都能省去許多波折坎坷。既已決定要潤物無聲,臨行之前又何必再去面聖而遭人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