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夏侯有道那邊打完招呼,女眷們也分主次尊卑坐了下來。
留給盧淵和范氏的案幾空著,顯得非常的突兀。
夏侯有道和武陵王的面色都有些難看,只有夏侯虞,早失去了面子上的爭強好勝,更注重實際利益,並且在她有了前世的經歷後,對此就更加不以為意了。
她示意夏侯有道的內侍田全去安撫夏侯有道的情緒,自己則端起了裝著漿酪的琉璃杯淡淡地道:「今日是上巳節,本應襏除釁浴,曲水暢飲,只是天子想與諸君同游,又忌憚天氣反常,怕平生枝節,這才設宴太液池。諸君不必多禮,只管遊玩嬉戲。」說完,她抬了抬手。
親厚夏侯姐弟的柳氏、崔氏自然是恭敬地起身,齊齊應諾,滿飲漿酪。有些親近盧家的卻像沒有聽見似的,坐在那裡不動,更有官員道:「大將軍還沒有來,是不是有些不敬,等等大將軍。」
夏侯有道和武陵王都面露怒色。
夏侯虞則趕在他們之前開口道:「這件事原本是昨天朝會上商量好的,大將軍今日一大早並沒有派人說不能出席,想必是有什麼事耽擱了,春日晝短,我們再等下去,恐怕就只能欣賞晚霞了!我們就不等了。」
女眷這邊還好,坐在武陵王下首的那些官員聽了卻有的皺眉不語,有的交頭接耳,原本靜穆的太液池旁頓時喧囂起來。
夏侯虞大怒,卻忍著脾氣將目光落在了黃門侍郎的身上,半是玩笑半是警告地道:「莫非是我們侍郎大人沒有把話說明白,大將軍不知道今日的御宴是什麼時候?」
盧淵早在一年前就自封錄尚書事,統領尚書台事務。夏侯有道迫於盧淵的勢力不願意答應,就掩耳盜鈴般的不下旨也不在口頭上承認,可事實上盧淵自封之後就開始政務、軍事全都抓手裡,官員任免沒有他同意就不行。給事黃門侍郎是天子近臣,負責傳達詔命,品階雖然不高,卻很重要,肯定是盧淵的人。
她這麼說,不過是指鹿為馬——若是盧淵對此不滿,她就會把責任推到這位黃門侍郎的身上。
那位黃門侍郎知道,群臣也知道,卻沒有誰能反駁。
如果駁解這件事與那位黃門侍郎沒有關係,就是在說盧淵有意遲到;如果駁說盧淵是有事耽擱了,那就是盧淵不敬天子。
幾位想明白了的大臣在這春寒料峭的早春,鼻尖都冒出冷汗來。
他們深深知道了什麼叫「城門失火,殃及魚池」,卻又不禁思忖,晉陵長公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那位黃門侍郎感觸猶為深刻。
夏侯虞小小年紀,笑容溫婉,可一雙眼睛卻寒光四射,仿佛刀劍出匣,他的回答要是不能令她滿意,她轉眼間就會讓他血濺三尺似的。
他不止一次在夏侯有道身邊服侍,夏侯虞嫻靜端肅,雖說比一般閨閣女子要強勢,可也沒像今天似的,比男人還要兇悍。
是他從前看錯了人,還是長公主要和大將軍撕破臉了?
這是要翻天覆地了嗎?
他怎麼這麼倒霉,這個時候站在了風口浪尖,恐怕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黃門侍郎背脊發寒。
「臣,臣……」他腦子飛快地轉著,想著對策,耳邊卻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內侍驚喜尖銳的聲音:「天子,長公主,大將軍闔府前來。」
眾人俱是鬆了一口氣,場上的氣氛都緩和下來。
夏侯虞就看見盧淵、盧淮兩兄弟並肩走了過來,幾步之遙,是范氏領著她和盧淵的兩個兒子。
和前世一樣!
夏侯虞冷笑。
夏侯有道卻睜大了眼睛。
夏侯虞瞪了阿弟一眼,端坐在那裡等著盧氏兩兄弟過來拜見。
盧淵身材高挑,相貌英俊,頜下留著的鬍鬚修剪的整整齊齊,穿了件月青色祥雲紋大袖袍,雖年過四旬,卻身姿筆直,信步走來,風度軒昂,遠遠望去,仿若而立之年,是當世有名的美男子之一。
盧淮比盧淵小三歲,穿著件緋紅色獸首紋的大袖袍。他們兄弟倆的相貌頗為相似,盧淮卻沒有盧淵保養的好,身材肥胖,挺著個如懷胎六月的肚子不說,跟在盧淵的身後,舉手投足間總有股粗俗之氣揮之不去,若不是他身上佩戴的四品刺史的印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