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笑、矛盾、鮮血離開奉懷後的種種仿佛都從這柄劍面上掠過,裴液從未如此清晰地看見自己。
這並不是一條無人走過的路,有些答案其實他早就見過,只是意識到自己見過,卻往往是一個更加艱難而孤獨的過程。
裴液怔然望著眼前的劍身,上面終於凝定出他自己的眉眼。少年望著他,嘴角牽出個寧靜溫和的笑。
他知道自己遠未成為他們那樣明澈而堅強的人,但在一瞬間他確實觸摸到了那令人感動的心境.當墜入最血腥的黑暗之後,你已經能做到再一次用生命酷烈地揮劍,是否也應能做到,坦然地面對這一次揮劍的結果呢?
在往後的多少年裡,他會永遠努力地奔它而去。
「謝謝你,明姑娘。」裴液輕啞道。
他這時意識到從多久多久以前,女子就一直在想辦法關照他的心神,「謝謝你對我這麼費心。」
明綺天轉過頭來。
「我不會讓你死的。」少年直視著她清透的雙眸,認真承諾道。
沒有沉重的憤怒,沒有猙獰的青筋,他輕抿著唇,握住了從雨幕中飛回的斬心琉璃。
這是明綺天和裴液進入崖洞的第十一個刻鐘,「冰雪身」還要再過半刻才能完成第二個周天。
————
崆峒,五峰蓮心。
紀長雲面沉如水地走進蓮心閣最深處的陣樞石門,幾位陣師依然圍坐在這裡。
「那道真氣還沒有動靜嗎?」
「沒見到,山主。」幾位陣師如今已接受如今山門易主的消息,「從您吩咐下來,這道真氣一直沒有露出任何蹤跡,代表他沒有經過任何山陣圍護之處。」
也就從未離開崆峒。
紀長雲抿唇冰冷點頭,一言不發地提劍而出。
他確實沒有遮掩自己的情緒,因為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這些細枝末節已經全不重要了。
正如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隋再華是怎麼發現自己的想法,但他無比清楚,一定要在他接觸到仙人台的人前,不惜代價地將他殺死。
山陣早已監視了無洞的青鳥,但沒想到他們竟然放棄了這最可靠的手段,轉而以隋再華向府衙遞信。
無、隋二人的難纏超乎他的想像,但他依然相信章蕭燭還不知道這件事,因為那信的遞出是在【山中甲子】剛剛啟動之時,如果那時候隋再華就知道一切,後面的事情就根本不會發生。
他一定是在和自己見面之後才從某些自己至今想不出的細節完成了試探。
也就是從這一環連連崩潰——劍腹山中一次失敗的出劍,是明綺天和那少年親眼所見。
局勢已經岌岌可危了,他此時只能拼盡一切地賭上,正如和【司馬】交易的那樣,他一定會把仙人台留在崆峒,不令他們輕鬆地弄清楚脈絡.如此在沒有仙人台插手的天黑之前,令歡死樓儘快地完成對重傷逃逸兩人的捕殺。
他們已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紀長雲相信的,只要比仙人台快上一步.
只是如今天已經開始昏黑了。
他不知道司馬那邊情勢如何,但本應出現在崆峒的章蕭燭一直沒有露面。
那鶴檢說台主不知去向,顯然是謊言中的謊言。
他們現在當然不信任崆峒,紀長雲清楚無比,但這才更令人握緊劍柄他們隱瞞章蕭燭的去向,章蕭燭還能去做什麼更重要的事呢?
當然是.明綺天。
章蕭燭得知當前形勢之後,是把事情脈絡先往後放,寧可與謀者消去那些第一時間的線索,也要先往大崆峒中搭救。
這確實是令紀長雲十分難受的動向。
如果他沒出那一劍,本來可以全不在意。但一搏失敗之後,他已絕不能任由兩人活下來。
固然崆峒之大,又無線索,章蕭燭幾乎不可能在司馬和衣端止之前找到兩人,但.萬一呢?
你永遠無法知道仙人台這幾年又弄出了什麼新異的法器或陣術,而萬一明綺天剛好還能再出一劍,就此引來了章蕭燭呢?
這個世界上最容易發生的就是意外——歡死樓謀劃二十餘年,本來只待明綺天入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