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鍾滴答滴答地發出清脆的聲音，季寒央蜷縮著身子，將自己縮在沙發一角，像一隻受驚的貓。
時鐘響了十二下，已經午夜十二點了，但要她等著的惡魔男人，卻依舊沒有出現，季寒央不知道自己是出於這個原因還沒有睡去，還是因為本身就睡不著，身上的毛毯掉在了地上，茶几上攤開著幾本雜誌和劇本，她沒理會，徑自光著一雙腳跳下沙發，透過窗簾縫隙看著夜色。
夜色中的海邊別墅靜悄悄的，只有遠遠的海邊傳來一浪浪的濤聲，像是為了合著胸口裡微微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中透出一道光亮，樓下響起了停車聲，季寒央淡淡地掃了一眼，影影綽綽里從車上下來一個人，不一會兒，大廳里的燈火亮了起來，管家匆匆地起來，身邊還有睡得蒙蒙的侍從。
詹姆斯和老江將風斂塵架進門，季寒央已經下了樓，看著沙發上的人，微微蹙眉。
「季小姐，」詹姆斯上前，不掩盡職地道：「總裁喝醉了，一直說要過來這裡，所以我們……」
「送他回房間吧。」季寒央淡淡地應著，不再理會大廳里的一干人，轉身進了廚房，也不讓侍從幫忙，為自己倒了杯水，靠在琉璃台上喝著，聽著大廳里傳來掙扎聲，蹙著的眉卻無意識地舒展開來。
也許，潛意識裡，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吧。
大廳里突然傳來一聲砰然巨響，驚得季寒央瞬間回過了神，「怎麼回事？」季寒央看著鑽進廚房的侍從，問道。
「季小姐？」侍從小心翼翼地看著季寒央道：「先生不讓人碰，連詹先生都拗不過……」
「滾，滾開——」風斂塵似乎為了回應侍從的話，悶悶的聲音傳來，帶著酒後他特有的沉鬱和慵懶，
季寒央走出廚房，詹姆斯迅速將放在自己左臂上的右手挪開，剛剛的那聲悶響，正是詹姆斯被風斂塵推倒時碰撞上了茶几的聲音，想必撞得不清，不然詹姆斯不會這麼一副表情，季寒央淡淡地掃過，他越發站得筆直了，尷尬地想要掩飾著，避開季寒央的視線道：「季小姐……」
季寒央看著沙發上風斂塵，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只是蜷縮著身子，像個受傷的孩子，下意識地要保護自己，一雙幽邃的眸子卻似蒙著一層水霧，半睜不睜地戒備地看著走進大廳的她，突然悶悶地道：「水……」
季寒央怎麼忘記了，醉酒後的風斂塵，除了她，不論是誰，都近不了他的身的！
想來，這個發現似乎很久遠了，久遠到那一年，久遠到風斂塵提及的，他們之間的第一支舞……
那一年，季寒央才不過八歲，剛開始學交際舞，步子還沒有踩穩，節奏更是一片凌亂，卻滿心歡喜地拉著風斂塵當舞伴。那時的風斂塵只知道學習，哪裡學過跳舞，迫於季小姐逼迫，跳了他們的第一支華爾茲舞曲。
只是跳完之後，季小姐直接哭了，因為風先生險些把她的腳都踩腫了。
「斂哥哥，我討厭你，你把央央的腳都踩腫了，你壞，你壞……」季寒央邊哭邊委屈地道。
風斂塵一臉無措，靜默地任由她哭著，好像他要靠過去，是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只能僵在原地，發誓似地道：「央央，斂哥哥去學，斂哥哥一定學會跳舞，那時斂哥哥再陪央央跳，讓央央踩回來好不好……」
那時年少，卻不想一語成畿，只是時光落盡，誰還記得那時的聲音。
自那以後，季寒央卻再也不敢找風斂塵跳舞了，而風斂塵也真的學會了跳舞，只是學會跳舞的風斂塵，已經再也找不到要喚他跳舞的季寒央了，他的第一支舞跟誰跳的，也早已不那麼重要了。
也是那天晚上，風斂塵第一次喝醉了酒，也許出於自責，也許出於什麼原因，醉酒的風斂塵，便像現在這個模樣，蜷縮在沙發的一角，滿臉的落寞憂傷，像被全天下拋棄了，可憐得像個孩子，縮在自己的保護殼裡，不讓任何人靠近，不管是老管家，還是關心他的人，甚至是爸爸風揚，他拒絕任何人的靠近，只除了季寒央。
「去，倒杯蜂蜜水給他。」季寒央從回憶里回神，懶懶地吩咐著，靠在不遠處看著。
侍從倒了水來，還未靠近，直接被風斂塵推了出去，玻璃杯落在純白色地羊毛毯上，瞬間濕了一大片，侍從極其無辜，忙將玻璃杯收了起來，但風斂塵卻直瞪著季寒央道：水，水……」
詹姆斯和管家、侍從都看向了季寒央，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再靠近風斂塵。
「季小姐……」詹姆斯顯然知道風斂塵的性子，不禁出聲提醒道。
季寒央輕蹙了下眉，若安置不了風斂塵，怕是一晚上都不用睡覺了，也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許是回憶中的自責作怪，她竟然端著自己的水杯，緩步走了過去，將自己喝了一半的水，直接餵給了風斂塵。
風斂塵竟也不避諱，就著那透明的玻璃杯，咕咚咕咚幾聲，將那半杯微涼的水喝了個精光。
「央央，還要。」他身子突然前傾，整個偎近季寒央，像一隻撒嬌的小貓。
偌大的客廳里，華麗的頂燈和壁燈悉數開著，亮堂堂的像是白晝，季寒央身陷在柔軟的沙發里，背脊卻挺得筆直，他們明明靠得極近極近，卻是離得那麼遠，而那瀑布似的栗色長髮披散著，就像是阻隔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那道深淵，風斂塵在深淵這邊，季寒央卻在遙遠的對面那一邊。
風斂塵身上的酒味很重，一如記憶中的，那種似乎要壓抑得令人窒息死掉的氣味。
季寒央不記得自己究竟多久沒有聞到這種酒味了，自從她八歲那年，十三歲的風斂塵識得了醉酒的滋味之後，似乎再也沒有醉過酒了，即便應酬，也是極少喝醉的，無論是束縛著她的這五年，還是未曾束縛過她的那幾年。
季寒央推開貼著自己的風斂塵，吩咐道：「去準備一份醒酒湯，還是先給他醒醒酒吧！」
她怎麼忘記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十三歲的少年了，而她，也不再是八歲的季寒央了，他的自責，或者她的自責，早已橫亘在歲月的深處，漸漸化作了浮雲塵埃，眼前也早已物非人非了。
023醉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