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四年,秋,八月,帝於華林苑內遇刺,病漸篤,後五日,崩於式乾殿。
是時,九門緊閉,內外不通,整個建康城風聲鶴唳。
籠罩在京都上空的陰霾,達半月之久,直至九天閶闔,重開宮門。
皇太子於靈前即皇帝位,時年兩歲,大赦,尊皇后殷氏為皇太后,生母庾貴妃為淑明皇太妃。
設白紗幃於太極殿,皇太后抱帝臨軒,為表孝道,於明年,改年號孝和。
進揚州刺史、輔國將軍、昌陵侯殷洪為鎮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以吏部尚書庾瓊為尚書右僕射,封壽春侯。
右光祿大夫、中書監王奇領司徒,與荊州刺史袁綱、徐州刺史桓裕並輔政。
刺客單新,腰斬棄於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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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綏一行人,遲了半月抵京。
恰逢城門緊閉之時,便先行在城外清峰觀安置,下榻之處是從前鄭綏住過的那座三友宅別館。
「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城?」鄭綏一得知城門已開的消息,便喚了桓覃進來問話,且說桓裕進京次日,趕在城門關閉前,特意把桓覃留在城外,等候接應他們一行人。
此刻,蠟染屏風外的桓覃,一如前些日子,低垂著頭,聲音很是恭謹,「回夫人,郎君囑咐過,他會親自來接夫人進城的,在郎君沒來之前,還請夫人留在清峰觀,不要進城。」
這話鄭綏聽得耳朵都快要起繭了,桓裕身邊的侍從,一個個極為死板,又極為聽話,簡直惟命是從,只要是桓裕的吩咐,絕對嚴格執行,沒有一絲餘地,之前的桓谷如此,眼前這一位,更是如此。
只是桓谷頭腦簡單,可這一位,腦子清明得緊,想打主意都不行。
「郎君什麼時候能來?」
「某不知,還不曾收到郎君的消息。」語氣依舊平緩,不急不慢。
鄭綏瞧著低眉順眼的桓覃,知道哪怕她心裡再著急,也問不出什麼,沒的自己生氣,遂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唯。」桓覃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鄭綏有些氣餒地靠在身後的隱囊上,心頭難安,先前城門緊閉,她心裡如同油煎一般,焦慮不已,如今,局勢穩定下來,但未曾見到桓裕人影,她仍然無法安心,窗外的幾株桂樹,掛滿了一簇簇金黃色的花蕊,正逢金桂飄香的季節,滿院子的桂香,格外熏人。
她一向不喜歡濃香,此刻,更覺得這香氣惱人。
夕陽西斜,餘輝滿天。
一天的時光,又漸將殘盡。
直至天黑,屋子裡上了燈燭,擺飯時分,溫翁走了進來,鄭綏才強打起精神,「阿翁,您說,郎君會不會有事?」
「自是不會,十娘就別瞎擔心了。」溫翁勸道,跪坐在鄭綏對面的榻席上,正瞧見鄭綏眉頭緊鎖,鬱鬱不樂,笑著搖了搖頭,到底女郎不比男子,容易為感情所左右,致使理智不存,「將軍沒來,應該是為冗務所絆,老身估計,最遲明日下晌,將軍就會過來。」
「哪最快呢?」
「最快呀,隨時都可能過來。」
溫翁的戲謔聲剛落,仿佛是為了應景一般,外面傳來僮僕的通報聲,「郎君來了。」
「阿翁,下回可找您卜卦了。」鄭綏說著,早已歡喜地跳了起來,趕緊往外跑去,出門時連鞋都忘了穿。
半月別離,滿心擔憂落地,全化作一腔思念,先時還不覺得,這一刻,鄭綏恨不得立刻見到桓裕才好。
遠遠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心中急切,眼中除了那抹身影,再無其他。
及至近前,猶如乳燕投林,撲到桓裕懷裡。
「你慢點。」桓裕忙地抱住鄭綏。
「阿平,我想你了。」
只這一句平常的話語,桓裕卻是聽得心頭一熱,似吞下一劑強心丸,要推開鄭綏的手,驀地一頓,所有的疲倦一掃而空,所有的歡喜齊湧上胸口,填滿了胸腔,整個人似輕飄飄的浮雲,渾身舒適暢意,甚至比之榻前枕側的激情,來得還要歡愉許多,雙手緊摟著鄭綏,好一會兒,才伸手輕輕摩挲著鄭綏的頭頂。
「我們先進屋。」
鄭綏輕嗯了一聲,抬起頭來,才來得及仔細打量桓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