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成玦回來得很晚,
晚到鄭伯爺晚食都吃了很久,瞎子都在準備夜宵了他才回來。
一回來,就直奔鄭凡所住的院子,連平日裡一回家就必然先去看自己的兒子這個鐵律都破掉了。
身子往坐墊上一扔,
姬老六雙手撐在地上,
長嘆道:
「累死了。」
鄭伯爺無動於衷,繼續喝茶,大澤香舌沒了,但姬老六家裡可不缺好東西,鄭伯爺不喜歡喝茶,但喜歡喝貴。
姬老六等了等,見鄭伯爺連一聲安慰都沒有,不由得有些哀怨,道:
「本來今兒個就很忙了,繼續拆東牆補西牆,好不容易拾掇好了,偏偏父皇又來了,得,大家就繼續忙到了現在。」
戶部,上需要餵養其他六部,下,地方州縣賑災各地軍頭都嗷嗷待哺,偏偏大燕現在攤子鋪得極大,戶部需要不斷地寅吃卯糧甚至還得去和各方討價還價。
說是滿堂朱紫貴,但爭起預算額度時,比菜市場罵街的還要光棍。
「忙什麼?」鄭伯爺問道。
「父皇想要問軍算。」
「軍算?」
軍算,算是燕地朝堂這邊的說法,源自於早年間的戰爭模式特性,打仗前,皇帝和各大門閥一起籌算糧草軍械兵員等等,大家一起算出一個章程然後再發兵。
簡而言之,就是大家合計合計,打一場仗,需要多少錢糧人力。
姬老六知道鄭伯爺想問什麼,道:「父皇沒說要打哪裡,只是讓我們算一算。」
「哦?算出什麼來了?」
「肯定是什麼都算不出來啊,現在維繫這個攤子都極為不易了,哪裡還能來空餘的錢糧去打仗,這可不是小打小鬧。」
類似大皇子和鍾天朗在南望城邊境線小股騎兵廝殺的,只能叫小孩子過家家,沒動用超過兩萬兵馬以上的規模且時間超過一個月的調動,其實都上不得燕皇的台面。
「其實,要打不是不能打。」鄭伯爺一邊喝著茶一邊說道。
姬成玦笑了笑,道:「咱是大燕國,又不是大燕寨,總不能次次都賭上家當博一場吧?」
正如鄭伯爺所說的,打,是能打的。
現在是寅吃卯糧,要打的話,就將各種稅收先收他個四五年之後,對各地塢堡、商賈直接進行軍需徵收,對城鎮村落的民夫,進行強行超出限度的勞役;
總之,就是透支整個大燕的未來,強行賭上一場。
這一招,其實之前燕國就已經用過了。
這頭,馬踏門閥一結束,鎮北侯顧不得細細清理,直接調兵迴轉銀浪郡和靖南侯合兵一處,開始了對乾對晉的征伐。
對乾一路,打到了上京城下;
對晉一路,則直接打崩了大半個晉國。
然後靠著對外戰爭輝煌勝利所帶來的威望,燕皇上壓制朝堂,君權鼎盛,下慰藉黎民,對外戰爭的勝利使得百姓們可以暫時忽略掉生活水平的下降。
然而,姬成玦畢竟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有個基本特點,一個是保本,本是東山再起的可能,一個是穩定,可以持續地收入和發展。
動不動就賭上身家性命求翻身這類的,其實本質上還是沒脫離光腳的範疇。
「我就怕父皇,真的要打算這麼做。」
「陛下要做,就做唄,你能攔得住?」鄭伯爺調侃道,「難不成你姬成玦要率一眾大臣,跪到宮門外請願?
這不是你姬老六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我姓姬,我是個燕人。」姬成玦說道。
鄭伯爺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也是很認真地道;
「我也是燕人。」
「大燕,其實可以穩一穩的。」姬成玦道。
「這是你的看法,你覺得你能力很強,自然希望等自己坐上那個位置後,局面能比現在好一些,甚至,你可能還會有一些私心,要是陛下將事情都辦完了,等你坐上那個位置後,發現自己無事可幹了,那得多無趣?
億兆生靈,能坐上那個位置的能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