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昏暗的船艙之中,幾乎沒有多少的光線,些微的陽光通過狹小的通氣孔從上方灑在船艙之中,卻帶不來多少的光明。
湯元半臥著蜷縮在角落之中,搖晃的船身沒有讓他感到暈眩,海浪的聲音讓他昏昏欲睡,那遼闊的大海沒有讓他感到絲毫的恐懼。
成群的海鷗,呼嘯的狂風,滔天的巨浪,大海之上變幻莫測的風雨,還有危險,都沒有使得他有一絲一毫的反感。
那遼闊無比的海洋,曾經從未見過的海洋,卻給了他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
就好像回到了溫暖的家中一般,好像他就是生長於大海之中一般。
黑暗之中,湯元的眼睛卻仍然能夠看的清楚。
船身隨著海浪的起伏輕輕的晃動,猶如一位母親在輕輕的推著搖籃哄著她的幼子進入那美好的夢鄉。
全壽富貴謂之福。
上平如衡,下側如刀,貴其可以破浪而行,是為「福船」。
聽說這名為「福」的大船,是那遠在并州的大賢良師許安親自設計,再由遼東的船匠製作而成。
在水手的聊天之中,湯元知道了這名為「福」的大船,比之前航行在海上的所有海船幾乎都要宏大,都要可靠。
海上天氣變幻無常,就是在近海航行,尤其是在這個航海技術,造船技術並不發達的時代,經常會有船毀人亡的災禍發生。
在遼東的水師之中有一個傳言。
這所謂的「福船」是那些生活黃天之世中人所使用的船隻,不然為何會比這之前航行在海面上的任何一種船都要可靠,都要安穩。
福船,福船,全壽富貴謂之福。
只有在那黃天之世之中,才能被稱之為「福」。
湯元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隨著海浪的起伏而緩緩的移動。
黃天之世……
大道之世,人人有德,人人敬老,人人愛幼,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
所有人都在述說著并州的美好。
在哪裡的人不會挨餓受凍,不會被豪強世家任意欺凌,不用再提心弔膽行走在街道之上,也不用擔憂那些繁重無比的苛捐雜稅。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
但是世界上真會有那麼美好的地方嗎?
不用忍飢挨餓,不必卑躬屈膝,無人不飽暖……
其實湯元是不信,他跟隨著盧盛腳步,跟隨著黃巾軍的隊伍一路輾轉,但其實他根本不相信有那麼美好的世界。
他之所以加入黃巾軍的隊伍,不過只是想要苟活下去……
他沒有田地,沒有家人,沒有資產,他曾經不過是豪強家中最底層的家奴,甚至連人身自由的權利都沒有。
他的妻子、父母都死在了災年,為了苟全性命,他只能賣身在豪強之家作為家奴,每日需要處理的雜活猶如南山一般繁重,難有喘息之時。
黃巾軍殺入了泰山郡中,那些官吏、豪強皆被黃巾軍所殺,他也失去了唯一的容身之所。
他被黃巾軍帶出了那深宅大院,帶到了營壘之間。
黃巾軍中有一些被稱之為符祝,那些符祝給他們講解經義,言說這在這個世界之上,還有一片樂土,一片不會挨餓受凍的樂土。
那裡的人會給他們發放土地,讓他們去耕種,那裡只徵收田稅,再無其他的苛捐雜稅,也沒有沉重的徭役。
「天地自有神寶,悉自有神有精光,隨五行為色,隨四時之氣興衰……」
湯元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他聽到了講經聲。
每天差不多的申時的時候,太平道的符祝總會在船上講解經義,為眾人解惑。
湯元突然感覺眼眶微酸,他的內心不由的發生了動搖。
或許那所謂「大同」的黃天之世真的存在……
「為天地使,以成人民萬物也。夫天地陰陽之間,莫不被其德化而生焉……」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湯元再度閉上了眼睛。
昏暗的蒼穹之下,三千衛山營的軍兵屹立在原野之上
那三千名衛山營的軍兵面對著成千上萬,漫山遍野,凶神惡煞的冀州軍兵卻是從未有一人退縮……
湯元握緊了拳頭,那灑在船艙之中微弱的光芒,在他的眼裡卻是顯得刺眼無比。
湯元向著船艙角落再度縮了一縮,離那落入船艙之中的光芒又遠了一些。
他是一個逃兵。
他們在冀州軍的攻勢之下連一刻鐘都沒有堅持到,便全軍崩潰……
沒有人責怪他們逃跑,盧盛知道他們遇到了什麼樣的敵人。
一路向東,終於抵達了營州,抵達了安全的地方……
……
湯元本以為,以後就會一直留在營州,留在這原來是青州的地方。
符祝跟他們說過,也給他們看過華夏的版圖。
湯元知道,他們當時所在的地方是泰山郡,是豫州的州郡,四面八方都是敵人。
而并州離他們遠隔數千里,要過去的話,只憑雙腳恐怕要走上數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并州的外圍。
而營州是版圖的最東面,靠近那一望無際的大海。
到了營州,便離并州又遠了了數百里。
湯元並沒有對并州抱有多大的希望,他不認為現在還能夠去往并州。
并州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而在那路途中央有著無數的財狼虎豹,有著強敵環伺在道路兩側。
但是,碼頭的喧囂打破了湯元的清夢。
在那猶如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之中,讓湯元從夢中被驚醒了過來。
他本來就在碼頭負責搬運貨物,住的地方也在碼頭旁邊。
他走出房門,走到了碼頭之上,看到了至今為止見到過的最為壯觀的景象。
一艘又一艘高大的戰船,一艘又一艘插著土黃色旌旗的旌旗的戰船密布在曠闊的海面之上。
高大的風帆在海風的吹動之下緩緩向著港口中劈波斬浪行駛而來,整個海面似乎都被土黃色旌旗所覆蓋一般。
金黃色陽光照耀在那一艘又一艘的戰船之上,為其鍍上了厚厚的一層金光。
「萬勝!」
「萬勝!」
「萬勝!」
碼頭的高台之上,有黃巾軍的符祝高舉著九節杖在聲嘶力竭的呼喊著。
港口之上,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