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還沒亮朱高煦就起來了。府邸中十分安靜,籠罩著白霧,未滅的燈籠忽明忽暗,顯得十分幽冷。
他在一間廂房外碰見了杜千蕊。她手裡擰著個碎花布包裹,慌忙走上前半蹲作禮,「沒想王爺這麼早就起來了,奴家問王爺安好。」
「王貴呢?」朱高煦回顧左右。
杜千蕊道:「王公公住外面倒罩房,叫奴家今早拾掇好、便過去找他,奴家準備這就去哩。」
於是二人沿走廊往外走,出得一道門廳,走到了倒罩房排頭。這時,忽然從馬廄後面傳來竊竊私語。朱高煦不禁轉身,不動聲色走到牆角處,站在那裡待了一會兒。
離得近了,便聽到一個聲音低聲道:「你知道湘王的事兒了罷?舉家自|焚死啦!」
「何至於?」另一個聲音道。
「有人說是朝廷削藩逼的,俺看未必,藩王們心氣兒高,一下子受屈於刀筆吏,哪受得了?」
「說得不錯,看這邊高陽郡王跋扈的勁兒,一言不合便將朝廷命官活活打死!」
「不仗著燕王,這高陽郡王還能囂張幾日?嘿嘿……」
朱高煦不動聲色走了出去。那倆人轉頭一看,臉色頓時如同死灰,愣在那裡如木雞一般,只有雙腿在劇烈地顫動。
其中一個率先「撲通」跪倒在地:「王爺饒命!」
另一個也趕緊伏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不住討饒。
朱高煦冷道:「造謠是非,離間君臣,你們是不是活夠了?」
「不敢了,小的不敢……」二人臉色已是紙白。
朱高煦揮手道:「滾!」
一旁的杜千蕊看得,面露意外之色……大概在她看來,這個動不動就把人打死的王爺,怎就輕易放過了那倆奴僕?
他們繼續向前走,朱高煦回頭看了杜千蕊一眼,「這宅子屬於燕王府的產業,不過平常宅子裡沒什麼人。咱們兄弟來京師後,朝廷『好心』派了些人過來照料,此時府上大多並不是咱們的人。」
他頓了頓又道,「與他們計較,沒任何用處。」
杜千蕊忙道:「王爺寬宏大量,叫人敬佩。」
朱高煦搖頭不語。
他這時看到了幾束白花,開在牆角的芭蕉樹下。定睛細看,原來是鈴蘭……在後世是很常見的觀賞植物,但在眼下卻著實非常稀罕。古代似乎叫君影草,北方深山裡的植物。燕王府的人大多是北方人,也不知誰弄到這院子裡栽種的。
他忽生靈感,用煞有深意的語氣道:「杜姑娘看到那角落裡的小花了麼?君影草,花開得小,難被人注意,又喜在陰暗之處,卻全身都有毒!」
杜千蕊果然聽得若有所思。
沒一會兒,便見著了王貴,朱高煦囑咐兩句,目送他們出門。他們在這個時辰走,等城門一開,就能馬上出城了。
朱高煦猜測,若黃子澄對那事兒不願善罷甘休,最好的辦法是告御狀。
能懲罰藩王的人,在京師大概也只有皇帝了。王子犯法,是不會和庶民同罪的;懲罰王子的法子之一,是拿他身邊的人開刀。
……兩個時辰後,朱高煦便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四舅徐增壽上門,罵完朱高煦已近午飯時辰,飯桌上徐增壽透露了這個消息。
徐增壽是朱高煦等的長輩,不過年紀也就二十幾歲。他穿著花花綠綠的團花錦袍,不僅顯年輕,更顯輕浮。
離開飯桌後,徐增壽便一屁|股坐到一把太師椅上。
三個丫鬟躬身走到他面前,一個捧著木盤,一個端著碗白水,另外一個端著茶。徐增壽嫻熟地端起白瓷碗,喝了一口白水,仰起頭「咕咕」從喉嚨里發出一陣十分誇張的聲音,然後吐進銅盆里;再接過茶盞,揭開蓋子撫弄著水面。
朱高煦頓時看向對面,與世子等人面面相覷。
世子揮了揮手,將丫鬟們趕出廳堂。
徐增壽大模大樣做完瑣碎之事,語氣也緩和了,並不再罵罵咧咧,開口說道:「高煦,俺聽聞這件事,大抵是因一個富樂院的伎女而生事?俺聽了來龍去脈,你是不占理的。那許大使為籌備宴會,到富樂院挑選樂伎,與你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