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同樣滿腹心思的,還有吐蕃人江宗達央,
行走在內苑,處處庭宇雕樑畫棟,恢弘中透出的華美精緻,相較他自小長大的號稱千堡聯城,巍峨粗壙的紅山宮,自是另一種風味,不由想起唐國君臣,哪怕是在落難中也無法放棄奢華與享受,然後對引路的小黃門套話,恰如其分的發出一聲聲驚嘆,努力扮演好一個少見多怪,心慕中土的外番土包子的角色。
自然他並不象面上表現的那麼淺顯,在吐蕃諸家精通漢學的子弟勛貴中,可算的上一個佼佼者「大唐通」,擔負的任務,也決非那個表面上的正使,那個小王欽木家,所能比擬的。
對於漢地這場史無先例的變亂,大拂廬內部意見紛至不一,究竟是彼弱強取,還是彼聯迫唐,逐緩侵之,或者乘虛西向,打通草原,甚至聯接大食,內斷臂翼。既要考慮火中取栗的巨大引誘,又要考慮一旦在內亂中,回過頭的唐人態度和放應,其中的尺度,著實讓那些貴宗家的執政大臣,取捨不定。畢竟各自所代表的利益和趨向,由於各自擁有的領地和實力不同,所在位置遠近的差別,對各種方案得失爭執的也不一,
雖然,馬向大人希望在這場內亂中鞏固執政,剪除政敵,取利以獲得更多親附,年輕的贊普希望能夠籍以立威和培養起忠於自己的班底,及早還政歸一,諸家執政大臣希望為自己所代表族群和領地,獲得更多的土地和人口,部族首領、世系軍將們渴望新的武勛和戰利品,到了具體的方向上卻是莫衷是一,就算主張的進兵的,也自有急進派,緩圖派,折中派之分,而最激進的也在攻取的方向上產生了分歧。
有主張乘唐國大軍南還,西向乘虛而入謀取西域的,也有力爭突入河西的,反對和支持的意見都相當有分量,西域之地小國眾而師弱,廣闊而富有商更利,好在唐人邊遠難顧,還可籍以打通與草原的通路,聯為助力,然西域之地,還有西方接壤大國大食人的虎視耽耽,並不能保證這個強鄰難不得有什麼想法,甚至讓吐蕃的努力為人嫁衣的可能。
而取占平坦富庶的河西,斷其西北路,再圖西域,無疑胃口更大些,圖謀的代價和規模也更大些,但是河西乃是唐人經營多年的腹地,雖然物產豐盛,人口滋盛,但是對吐蕃的久戰之地,留重兵守護,取之不易,就算一時傾力取占之後,也有不能保證能馬上占穩腳跟,長期占據的周期和成本太長,一旦唐人回過力來,就近首當其衝,不過就算最後僅僅盡掠而去,也足以讓唐人在西北的經營元氣大傷,將唐吐的攻防易勢,。其間存在的風險和利益的引誘同樣巨大。
而作為吐蕃的主幹,內四族的宗貴們也各有自己打算,出身羊同一系的貴姓們,自然希望就近取西域之利,党項羌的豪酋,則更指望襲河隴,而並青唐羌眾,以壯自身。
如何在這場內亂中將吐蕃的利益實現最大化,如何在王庭暗潮洶湧的君相角力中為家族獲得最好的結果,他自知,自己所代表的,未必是家族唯一的選擇,為了家族的主幹能夠更繁茂一些,犧牲一些枝葉,又不是第一次,但是他,雖然有這個覺悟,但卻沒有乖乖接受命運的道理。
當年的葛爾家,在史上曾經極顯一時,自祿東贊後,世襲大、小倫,以兄弟劃地而東西治吐蕃,幾任贊普芒松芒贊、都松芒波吉都是在葛爾家手上廢立更易,但是正應了漢家那句「盛極而摧」的老話,第三代的葛倫在外敵內患中,被壓抑的王室,沸怨的大臣,不滿的部族聯手手推倒,直系的血脈幾乎被連根拔起,若不是雅壟祖地的一支,堅決站在恭順服從王廷立場,葛爾這個姓氏的三百年家門就終結於斯,但家世的衰敗依然不可避免。
至少,自己這番出使的所見,所聞,對大唐君臣的品鑑,對國力軍勢的評推,都將成為大穹廬上,決定力量傾向的砝碼。如何借勢體現自己的價值,如何圓滿的完成各方面的任務, 成為葛爾家重新崛起的契機。
就他個人而言,相教別人越發了解唐國,就越發明白這個口民眾多,物產極豐的龐然大物,所擁有的國力和戰爭潛力是何等的驚人。吐蕃雖然擁有廣域領土,最勇猛無謂的將士,號稱領國十數,千萬部族,帶甲數十萬,但是酋眾雜錯,關係與恩怨繁複不休。作為支撐長期戰爭的基礎,無論人口和產出,都不免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