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奇巧婦人自得意·為妙計公子皆洞明
卻說迎春在家中一連住了幾日,邢夫人度其時日,約是過幾日就要來接的;乃教鳳姐兒看著人替他打點東西,又拉著他囑了許多事體,見迎春有些個不舍之意,乃笑道:「你日後是要在他家過一輩子的,卻不可只顧想這裡。我們也並不像那起子人一般,要教姑娘去掙些甚麼與家裡;只是若你在那邊受了甚麼委屈,便往這裡告一聲。現放著老子娘同哥哥嫂子,怕甚麼?你先是咱們家的姑娘,後是他們家的媳婦。況我最知你性子,並不是那們一等仗了娘家勢力,攪家不良的;是以不必怕。」
前日邢夫人已是尋人同迎春診治過,皆道是並不曾中了那等藥的;只是邢夫人暗自忖度,卻也恐柳氏作禍,故而也不願教迎春如今便得夢熊之兆,卻不知佳言意下如何,是以也不曾同迎春說此事,前番教他回去同佳言商議,卻是要教迎春裝病,以去柳氏疑心,好教他不在日後飲食中再行下手。迎春聞言雖有遲疑,卻知邢夫人定然是望自己好的,是以點頭應下了。
正在說時,卻聞外面丫鬟來報,道是賈琮來了;邢夫人忙命進來,只見賈琮穿得齊齊整整的,先同邢夫人行禮,後問迎春好。邢夫人笑向迎春道:「琮哥兒如今進學用功得緊,每日價待得回來時候,你早歇下了;早晨一早便又往外去,連請安也不過在外面拜上一拜罷了,卻總不得來看你的。」因又問賈琮道:「你今日怎麼有工夫過來?」賈琮笑道:「那日便聞得姐姐回來了,誰知功課不曾做完;今日學裡放假,我趕著做完功課,方來看姐姐,姐姐勿怪。」
邢夫人見他如此,倒笑了,道:「你瞧瞧,這還有這們一個兄弟呢。你且好好用功,日後也替娘老子同你姐姐面上添些光輝。」迎春見他兄弟如此,倒也喜歡,又問他平日功課之事,賈琮一一答了;不多時又聽外面吵嚷,原來是賈若醒了,就要往這邊來;奶子先抱著去同賈母請了安,次後往這邊來。迎春在家時最疼賈若,如今回得家來,見了他總是要摩弄一番的;現見他來了,忙抱他過來,又逗他說話,幾人便在房中說笑,不必贅述。
過了兩日,果然趙家遣人來,言說後日要接迎春回去。邢夫人著人管待了趙家遣來的丫鬟僕婦,親看著將帶回去的東西收拾好了,又對迎春道些「不須想念,日後再接你回來,我亦常去瞧你」等語;眾姊妹聞得迎春要回去,亦各各不舍,也有些物事相送。翌日賈母又令擺宴,東府尤氏婆媳也來了,眾人一道吃了中飯,又頑笑一日;到得後日,佳言又親來此接了迎春回去,先去辭了賈母,後來辭邢夫人。邢夫人見佳言如此看重迎春,倒也稱意,暗道:「縱他婆婆不良,得了這們一個夫婿,也算得好了。如此方不枉了我當日心思。」一時見他兩口兒去了,方自回房去訖。
諸位:當日迎春落得如此結果,雖是那孫紹祖太過惡悍,卻如何不是他父母之故?這一世雖賈赦依舊糊塗昏聵,邢夫人卻是個極明白的;更兼哥嫂愛護,連一個兄弟也知進學,那夫家縱有些放肆之意,卻也不敢輕忽了去。況佳言本非孫紹祖那一等人物,雖是深恨柳氏,卻也是有其因果;更兼其為人頗有些聰明,日後或有可為,也不可知。只是迎春今世光景,卻皆仗賴邢夫人一人耳。嘗聞古語有云「一堂媳婦,十年兒孫」,當時不解其意,如今見了此事,再聽這話,卻為之拍案叫絕,蓋古人誠不欺我也。此非文中所言,乃是編書之人瞧見其間故事,有感而發;卻要警這世間之男子,娶妻務賢,以益後世耳。
如今暫將他事不表,且說佳言自賈家接了迎春回來;方才至賈家時,卻是同賈璉賈琮二人一道用飯的,那賈璉話里話外,卻是惟恐佳言待迎春不好,有些個懸心之意。佳言察其顏色,約也是真心實意;更早知其同迎春並非一母所生,思及自己同佳音,倒有些嘆息起來,是以並不惱怒,倒也說了些剖白心意之語,賈璉聞之,也自滿意。及至他二人走了,便自往邢夫人房裡回報。
如今佳言既同迎春往家裡去,二人先往那邊見了柳氏回來。至得房中,佳言見其似有心事,略想了一想,便教人皆下去,向迎春問道:「夫人可是不忍別離麼?不妨事的,他日若岳母空了,盡可以往這邊來;再過得幾日,也可再往那邊去住幾日。」迎春聞言卻飛紅了臉,忙道:「並不是為這個。我卻有一樁事要同大爺商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