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終究忍下了驚訝,醫沉分明剛與她道別分路,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哀郢院中。而且細細打量那人容貌,也不過七分相似,只是方才草草一眼,讓她看差了而已。
「此人即為醫憂?」靛衣武人擰了眉頭,舉起來揉了揉眼,似是不敢相信面前所見。
那個被人口口相傳,名滿甌越的醫憂,竟然只是這樣一個黃口小兒?!
解憂很快恢復了平靜,向著他文靜一禮,「正是小子,楚墨醫憂。」
聽聞是楚墨,武人收起了誇張之態,定定眼神,細看面前的少年醫者。
白衣玄袂,低低束髮,體態柔弱,眉目俊秀,若是生得柔和些,倒像是個女子……不對,她那一雙眸子裡,隱含著幾分讓人不能忽略的光芒,像是上好兵刃的銳利折光一般,耀耀然奪目。
嘿,這個醫者,不簡單吶。
「某是下相人,名梁,故楚項將軍之子也。」說完又將解憂看了看,點頭稱讚,「醫者少年沉穩態,比之吾家小子,處處過之。」
解憂霎了霎眼,過去楚國的項將軍,除了項燕,還能有誰?
面前這人……是項梁吶,領導抗秦起義、重建楚國的項梁,他口中的小子,想必就是如今年僅十歲的項羽——屬於他的那個鐵騎縱馬、噴灑熱血的時代,還沒到呢。
一個念頭忽然從她腦中浮現,景玄一心復國,與項梁關係似乎又很密切,那麼在之後的抗秦戰事中,為何史書的任何一個犄角旮旯,都不曾提起他,甚至提起景氏發揮的幾分作用呢?
是因為,在那之前,他……已經死了?而景氏,已經衰落?
不對……她隱約記得。在熊心之前,還有一個楚王,喚作「景駒」的,這人又會是誰?
解憂不禁抬眸看向景玄。一身暗色赤繡的楚服,仿佛凝固的煉獄之火,將他的身形襯得頎長而挺拔,腰間琥珀色的玉玦蘊著陽光,閃爍間總能提醒她那年洞庭湖畔的初遇。明快而鮮活,久久不曾在記憶里淡去。
她不希望,她想,她不希望景玄因為那個渺茫的復仇的念頭而死去,籍籍無名。
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只緩緩步上長階,一雙手籠在寬袖內,垂首而立。
那素衣男子約莫三十出頭,神色濡淡,但因解憂方才對上他那一眼時溢於言表的驚訝。對她不禁懷了幾分探究,「醫憂識得在下?」
「否。」解憂低斂著眉,略略一頓,又坦然迎上了他的目光,「君為昭氏,處高堂而聚鼎食,憂荒野一芥,豈能相識?」
景玄深看她一眼,他方才看得清楚,即便解憂沒有叫出來。那口型卻錯不了,她想喚的是「兄長」。
解憂特地移開眸子,無視了他意味深長的目光。
不認得,她自然不認得。她自然不可能認得,難道不是麼?
素衣人眼中難掩失望,輕搖了搖頭,看看景玄和項梁,自嘲道:「是桓妄想,吾弟失落十餘年。九死一生……」
解憂眸子微閃,抿唇不語。沉默了一會兒,笑著岔開話:「聞諸位往尋小子,為取敗毒之物,憂悉已具備,然未曾攜於身畔,不若往懷沙院取之?」
她縱使再會算計,也猜不准這時的行程,外出採摘蒲黃時,自然不會隨身攜帶過多藥粉。
景玄點頭,項梁和昭桓則拱了拱手,「有勞醫憂。」
「冢子留步。」黃遙見景玄也打算一道去,沉聲喚住了他。
「黃公何事?」景玄待他向來尊敬,雖然極想跟隨解憂一道去,但還是按捺下步子,折回院內。
黃遙面色凝重,別的不說,先向他深深作了一揖,鄭重道:「冢子。」
景玄被他異常鄭重的舉止一怔,忙伸手扶他起來,壓低聲,「黃公此舉何意?」
「當日壽春城破之際,先君托冢子於長圯,教復立楚國,重立血祀。」黃遙緩緩直起身子,眉擰在一道,打成結子,解不開,「長圯謹守此教,夙夜謀慮,冢子亦一改往昔之態,斯為我荊楚之大幸。」
黃遙從來不是個急脾氣,這話雖然凝重,卻也說得斯斯文文,拖沓而長,聽得景玄略顯心焦。而且黃遙特地提起他從前專不愛關心家國大事,十之**是要訓導什麼。
「冢子自來沉穩,乃今為一醫憂,